燈火闌珊(父水)(01)

*延伸電影後的劇情,內有電影大量劇透

*雖然是原作向,但有一堆亂七八糟的私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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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鬼太郎的名字,是水木和夢中的男人一起取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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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水木,你最近變了很多。」

  聽到同事說出這句話時,水木才剛點燃手中的菸,他頓了一下,才送到嘴邊深深吸了一口,嘴角扯出一個弧度,白色的煙霧緩緩吐出:「你說我的頭髮嗎?」

  「我不是說頭髮。」同樣叼著菸的同事搖搖頭:「總覺得你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了。」

  「是嗎?我覺得沒什麼變。」水木不習慣和別人掏心掏肺,更何況對象是工作上的同事,於是他巧妙地轉移了話題,短暫的休息時間結束,兩人又回到座位繼續埋頭工作。

  從哭倉村回來後,水木變得沉默寡言,依然兢兢業業地工作,但有時望著窗外發呆,某日社長將他單獨叫進辦公室,卻只是訓了幾句,虛情假意地關心了一下他的身體後才問:「水木,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?」

  這個問題審查局詢問了無數遍,事實上他只記得是社長交代的任務才去的哭倉村,甚至連目的都遺忘得一乾二淨,他只能彎著腰道歉:「抱歉,是我辜負了社長的信任。」

  「啊……沒什麼,不記得就好。」社長鬆了一口氣,揮手要他出去,水木抱著滿腹疑問退出了辦公室,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時鐘,差不多到了該下班的時間,他迅速收拾好東西,和同事們道別後,離開了辦公室。

  站在影印機旁閒聊的同事們互看了一眼,其中一名後輩忍不住開口:「聽說只有水木先生一個人從哭倉村活著回來,是發生什麼事了嗎?」

  同事連忙比出噤聲的手勢,確認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後,壓低聲音:「水木先生沒瘋掉已經算走運了,社長不准我們再提這件事,注意點,別亂說話。」

  事實上同僚們的猜測不算準確,水木會提早下班的原因,和他一個月前收養一個『孩子』有關。

  這孩子是他從墓地撿回來的,從土推裡大哭爬出來的景象令水木永生難忘,半夜被雷聲驚醒的母親撞見他全身濕透地帶著一個嬰兒回來,嚇了一大跳,他不敢說是某對妖怪夫妻生的孩子,只能說是家門口撿到的棄嬰。

  拙劣的謊言自然是瞞不過母親,但她只是嘆了口氣,認命地照顧起來路不明的孩子。

  水木脫掉鞋子,踏上玄關:「我回來了。」

  母親的聲音從另一個房間傳來:「歡迎回來,晚飯已經做好了。」

  水木最近回家的早,母親總是會先做好飯,再去餵孩子喝奶,他如往常迅速地扒完飯,忽然聽到孩子的哭聲,連忙到房間查看,母親正拿著抹布擦地板上的奶水,奶瓶被扔在一邊,看來是這孩子又抗拒喝奶了。

  「他又吐奶了?」水木抱起嚎啕大哭的嬰兒,熟練地輕拍著他的背,聽到母親嘆氣:「最近吐奶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了。」

  水木微微蹙眉,低頭看著在自己的安撫下逐漸熟睡的嬰兒,掂了掂他的重量,確實是輕了些。正要和母親說些什麼,卻發現對方正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:「怎麼了?」  

  「沒想到你對這孩子很上心。」母親微笑著,撫摸嬰兒稚嫩的臉頰:「名字還沒想好嗎?」

  「還沒有。」水木將孩子放入被窩中,仔細地替他蓋好棉被:「明天我買其他牌子的奶粉試試看,或許是吃不習慣。」

  「聽說隔壁鎮新開了一家兒科診所,要不要帶過去看看?」

  水木搖搖頭:「先觀察幾天吧。」

  洗完澡,明天是難得的假日,水木讓母親去休息,自己和孩子同睡一間房,他躺在柔軟的床舖上,望向窗外的月亮,習慣性地抽出一支菸叼著,火柴盒就在觸手可及的位置,他很意外自己居然能忍得下來,又看了一眼菸盒,所剩的煙比以往的要來的多。

  哭倉村滅村事件後,他的記憶像是被挖空了一大半,從救難人員的口中得知,自己渾身是血暈倒在草叢中,喃喃自語著。

  然而無論他怎麼努力也回想不起來那天發生的事。

  忽然間,嬰兒發出的聲音拉回他的注意力,水木偏過頭,發覺對方圓滾滾的右眼盯著自己看。水木微笑向他伸出手,任由孩子的手指握住自己的,一個月大的嬰孩的手指非常的細小,手掌也只能圈住水木的大拇指。

  好小、好脆弱。

  孩子似乎玩得還不夠盡興,亞麻色的頭髮竟如藤蔓般生長,緩慢地、緊緊地纏繞住水木的手。水木早已習慣不合常理的行為,但依然鄭重地警告:「喂,記得不可以在我母親面前做這件事哦。」

  孩子像是聽得懂般,發出嗯嗯的聲音,水木讓他玩了好一會,才輕拍他的頭:「好了,別玩了,快睡吧。」

  看著再次沉睡過去的嬰兒,水木嘆了口氣。

  人類的孩子都沒養過,他真不知道該如何養育妖怪生出來的孩子?

 ***

  水木經常做惡夢。

  以前的夢充滿槍林彈雨的聲響,遍地都是同袍的斷肢殘骸,每每從夢中驚醒,胸口的舊傷總是隱隱作痛,然而他近日夢到的不再是戰場的記憶,取而代之的是充滿血腥味的夢。

  如參天大樹般高大的櫻花樹在夜晚中綻放,飄散著血味,悲戚的哭喊聲貫穿他的耳膜,太陽穴傳來劇烈的疼痛,他跪倒在水裡,摀住耳朵,哭得撕心裂肺。

 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哭,也不明白這個夢是從何而來。

  從夜晚驚醒時,水木總會習慣性地會抽上一口,但現在有孩子在,他寧願走到外頭吞雲吐霧。

  但惡夢出現得越來越頻繁,嚴重影響白天的工作,今天甚至犯了以前從未犯過的低級錯誤。組長和他說不想幹的話就滾的當下,水木甚至冒出辭職的念頭,但他沒學歷也沒什麼一技之長,再加上家有老小要養,這個想法很快就被自己推翻。

  水木要煩惱的還有家裡的妖怪嬰兒,他的進食狀況越來越糟糕,身體也越來越差,水木不敢帶他去醫院,萬一被檢查出他不是人類,他不敢想像這孩子會有什麼下場。

  水木躺在床上咬著菸煩惱著,自己的精神狀況也很不好,忙碌了一整天,他疲憊得快要暈過去,卻強撐著意識,不想再夢到令自己窒息的夢。

  然而今晚的夢卻和以前完全不一樣。

  水木夢到自己身穿上班時的襯衫,正坐在日式房間的塌塌米上,但室內沒有任何的燈火,他只能靠透進拉門的月光視物。更奇怪的是,他居然能靠著自己的意識活動,不像是在夢中,反倒是像是進入另一個世界。

  他站起身,環顧四周,房間不大,除了拉門以外,其他三面木牆沒有任何出口,牆邊擺著一張矮茶几,瓷白色的菸灰缸和火柴盒放置在桌面上。

  現在狀況不明,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,水木這麼想著,習慣性地從褲子口袋掏出菸盒,火柴划過盒子粗糙的磷面,微小的光火在幽暗的房間內閃爍。

  忽然間,男人的聲音從門外傳來:「水木,許久不見。」

  水木手中的火柴都掉在地上,他驚訝地抬頭一看,某個男人的身影被月光映在白色的拉門紙上,只能隱約看得出他盤腿靠坐著。

  男人突然悄無聲息地出現,一向對危機敏感的水木退後一步,警戒地問道:「是誰在那裡?」   

  「果然忘記老夫了嗎?」男人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失望,但很快地提起精神:「沒關係,想不起來也好。」

  水木聽得一頭霧水,雖然對方沒什麼惡意,但被來路不明的人叫出名字,實在很不對勁:「回答我的問題,你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?」

  「嗯……說來話長。」男人歪頭思考許久:「簡單來說,在被你遺忘的記憶裡,老夫曾經是你的摯友。」

  「摯友?」水木皺眉,他可沒有什麼交情好到可以稱呼為摯友的人,但這個男人卻知道自己失憶的事,說不定從對方身上能挖出些情報。

  話雖如此,水木依然無法相信連樣貌都不願意現身的人,於是他大步向前,雙手扳住拉門左右拉扯,但奇怪的是,即使水木用盡全力,卻完全無法動搖分毫。

  男人悠哉地左右搖晃自己的身體:「無須白費力氣,你打不開這個門。」

  「什麼?」

  「這可不是普通的門。」像是知道水木要問什麼,男人回答他內心的疑問:「所以老夫也開不了。」

  不管男人是不願意還是真的打不開來,水木也無從得知了,反正只是個夢,既然男人對自己也沒什麼威脅,也不必非得知道對方的模樣不可。他彎腰拾起火柴盒和菸灰缸,靠著拉門坐了下來,叼著菸,微弱的紅色的火焰點燃白色的菸頭。

  「你說你是我的摯友,總得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吧。」

  「咯咯郎。」男人頓了一下:「你以前都這麼稱呼老夫。」

  「好吧,咯咯郎。」水木懶得探究咯咯郎話中的弦外之音,吸了一口菸:「你來到我的夢裡,是有什麼事嗎?老頭子。」

  「老夫是來解決你的煩惱。」

  「煩惱?」水木不禁笑了出來:「那你最好給我一筆錢,這樣我也沒有什麼煩惱了。」

  「有些煩惱可不是金錢能夠解決的,比如,你收養的那個孩子。」

  「你想做什麼?」水木再次繃緊神經,雖然這個男人自稱他的摯友,但他知道的也太多了,就好像他時時刻刻在監視自己一樣。

  「無需緊張,水木。」咯咯郎再次強調:「老夫不會害你。」

  不知道是因為在夢境的緣故,亦或是水木的內心深處也相信著他,他聽著咯咯郎繼續說道:「這孩子不是人類,是名為幽靈族的妖怪。」

  「你在胡說些什麼?」

  「無論你相信與否,老夫說的都是事實。」咯咯郎似乎嘆了口氣:「試著給孩子吃一點成人的食物吧。」

  水木微微蹙眉,有些不敢置信地反問:「他才一個月大,怎麼能吃大人的食物?」

  「人類的話確實如此,但就如老夫所說,他是妖怪,這點你心裡也明白,不是嗎?」

  是啊,哪有正常的小孩從屍體出生,可以任意操縱頭髮,水木早就看出他的不尋常,只是一直不願承認。

  死馬當活馬醫,也只能試試看了。

  「你為什麼會知道這孩子是妖怪?」

  「因為老夫也是幽靈族,當然知道同類是什麼樣子。」

  水木聞言,被剛吸進去菸嗆到,對於自己的身份咯咯郎倒是挺坦承。

  「話說回來,你還沒幫孩子取名。」咯咯郎抱怨似地咕噥道:「老夫可是一直在等。」

  水木懊惱地抓抓頭,他不是沒有想過這件事,房間的矮桌上放著滿滿一整頁的名字,卻沒有一個滿意的。

  「你有什麼想法嗎?」

  「老夫的想法嗎?」咯咯郎愣了一下:「取名字好困難,老夫也不知道要取什麼名字。」

  你也知道取名字很難啊?水木在心裡翻了個白眼,隨口提議:「既然是妖怪,有什麼字是你們妖怪會用的嗎?」

  咯咯郎思考良久,事實上他也只認得一些基本的文字,畢竟妖怪又不用工作:「『鬼』這個字如何?」

  哪有把孩子叫做鬼的,水木無力吐槽對方詭異的腦迴路,但仔細一想,確實沒有比這個更適合的字了。

  只叫鬼又太過簡短,水木想起那對住在破屋的妖怪夫妻,這似乎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:「太郎、叫鬼太郎怎麼樣?」

  「鬼太郎?」咯咯郎高興地拍了下手:「老夫喜歡,太好了,鬼太郎、鬼太郎,真是個好名字。」

  水木感到有些好笑:「為什麼你聽起來比我還高興啊?」

  「老夫當然高興,因為老夫是他的──」咯咯郎忽然止住了聲,有些慌張地回答:「當、當然是身為幽靈族,能見證新生命的降臨,並為他取名,是值得高興的事。」

  「是嗎?」雖然不知道對方瞞了什麼,水木懶得揭穿咯咯郎欲蓋彌彰的解釋,靜靜地看著幽靈族的身影正高興地左右搖晃身體,雀躍地哼著小歌。

  直到自己抽完最後一口菸,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,意識不受控制,漸漸地陷入黑暗,咯咯郎的聲音伴隨風聲若影似無地透進房內。

  水木睜開眼,窗外的天色微明,樹枝上的麻雀正嘰嘰喳喳地吵鬧,他眨眨眼,吐了一口氣,才緩慢地坐起身。

  疲憊和頭痛不藥而癒,他很久沒有睡得這麼好了,雖然是個荒唐無比的夢。

  但是當他看到已經燃盡的菸頭落在一旁時,不禁倒吸了一口氣。

  「水木,謝謝你,後會有期。」

TBC 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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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先開著坑,以後慢慢填。